第14章 89年
榕城农村有风俗，家里老人下葬的木材是家里很早就备好的，上山找最好最合适的树做。像赵丽清外公这种多病的，要早早打好了放在堂屋里放着，让老人看着安心，算是冲喜。
可到下葬时候，堂屋一直盖着那副木材抬出来，兴许是年头久了的原因。又加上前几年涨水被大水淹过，木材上面已经布满了被虫蛀的小洞，发霉的地方也多，看着不成样子。
破成这样，再用这副下葬就不合适了。
临时换木材不太容易，上好的木头也不是那么好找，冯家山坡上压根没有合适的树，找别人家买回来再做要花不少钱。
冯家有四个子女，冯梅排行老二，上面有一个姐姐，下面两个弟弟。小舅年纪比赵丽清大不了多少，还没结婚，说不上话。
这时人人都看向大舅，等着他开口做主，大舅站在一边愣是一句话没说。
眼看着要落下笑柄。
赵丽清爸爸是个工人，一直是个心宽的人，没心眼，也没顾虑那么多。
看着这个情况，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了，不自觉就接了一句，“钱都是小事，先把事给办了，新木材该是多少钱大家兄弟姊妹凑一凑，都不是什么大问题，大弟你先在村里问问，不行咱们再去城里买。”
云村老传统，儿子还在，这话让女婿说出来，就等于是当众打了大舅和小舅的脸。
大舅脸色一瞬间一阵青一阵白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这话说得怎么像我家出不起这份木材钱，还要让姐夫们出钱凑，不至于，不至于。”
“二姐夫和二姐这样，让不知道的人听到，还以为我们做儿子的舍不得孝敬爸，你们做女儿女婿的都比我知道孝顺。”
这句话一出，冯梅几姊妹没说什么，赵丽清外婆先不乐意了，当天脸色就不好看了。
晚上就下了赵丽清爸爸的脸。
饭席上，人来人往，也不背着人，赵丽清外婆对着冯梅就说：“嫁出去的闺女手还是不能伸太长，娘家里的事你们就不该多管。今天你也不说说庆国，这事让你大弟多难堪，以后说出去，让今天在场看着的人怎么看待家里？又怎么看待你大弟和幺弟？”
冯梅心里一梗，受不了这口闲气。
场合摆在那儿，亲戚都看着，她爹还摆在堂屋里，大弟白天明摆着不想开这个口担这笔费用。
那是她亲爹，亲爹下葬，她男人作为女婿替女儿开这个口，有什么错？一点错都没有。
难道真让她爹睡这副坏木材下葬？她不乐意！
就算今天赵庆国不开这个口，她都得开这个口，就因为她是女儿，已经嫁出去了，连在家里说句话都不成了？
冯梅立着眉回击：“妈，庆国没错，要我说，这事本来就该您做这个主。既然您不开口，大弟又装作听不懂，我就觉得他是故意的，就是等着我们做女儿的来开口，这钱我们愿意出，也该出，庆国那话还成错了？”
外婆被冯梅反过来说了一通，从此心里就记恨上了。
她年轻的时候就爱计较，现在人老了，对面子看得就更重，其实事后她也知道自己当时不该当着所有人的面，让赵丽清爸爸下不来台。
可冯梅身为女儿，也不该当着那些人的面数落她这个当妈的。
外婆心里挂着事，又加上冯梅那年事忙，没怎么回来，老人心里这道坎就彻底过不去了，直到今天，除了赵丽清爸爸去世那回，她再没踏过烟八胡同的门槛。
冯梅气性也大，这件事她还站理，本来也赌着气不愿意来，去年过年就没来拜年。
事情一直僵持到今年夏天，赵丽清外婆在院坝前摔了一跤，去城里住了一段时间院，还特意避开了赵丽清工作的七院。顺便做了个检查，过七十的人了，身体功能样样都不好。
不查还好，一查就查出高血压和脑供血不足。
赵丽清舅妈趁着去城里的时候把这事给冯梅说了，冯梅吓得心颤，才觉得没必要跟她妈一把年纪的老人赌气，再把她妈气出个好歹来。
这才上门找台阶来了。
见到人了好，看到她身体健康她就放心。
老人家不愿意理就随她，爱对她耍脾气就耍脾气。冯梅看她妈的样子也不想上赶着去找骂，放着赵云清去哄老人家开心，自己拉着赵丽清大舅妈在灶洞闲聊躲清闲。
免得她妈看见她心气不顺再气出问题来。
冯梅心里还气着她大弟的，一点都不想过问他家的事。
但她对弟妹没意见，这个弟妹从进门起一直就是个热心肠，和他大弟冯平不一样，是个直肠子好相处的人。
她们关系一直处得很好。
她看了一圈，孩子们在家里围着火炉烤火，倒是没见着小弟。
“大年初一的，小弟不在家？”
大舅妈提起这个来了兴致：“你是不知道，强子处对象了，年前自己找的，今早早饭才吃就拎着肉上门去了。”
“处对象了？哎哟，太好了，可算是开窍了，再不开窍就出大问题了。”
冯梅郁闷一扫而空，拍腿喜道：“女娃子哪儿的人呀？”
大舅妈指了指河对岸，说：“隔壁村叶老二家的女娃子，长得瘦瘦小小的，我见过几次，文文静静的。”
冯梅笑脸僵住，皱眉道：“叶老二呀，小时候我倒是记得他不爱说话，人倒是挺好相处，一家人也本本分分的。不过，这辈分是不是差的多了点，妈能同意吗？”
隔壁村叫笋坪，和云村离得近，就隔着一条河，河东河西对着，叶老二和冯梅年纪差不多，小时候同一个山坡放牛割草挣公分看着长大的。
人家是个好人家，可有一点，叶家比冯家整整矮了两辈。
她妈那人，最看重这些，为人又爱挑剔小心眼儿，要不然冯强的事情早就定了。
前几年小弟刚满二十的时候，青春正好，长得又精神，干活有力气，也不是没有好姑娘愿意跟着小弟。都因为她妈挑剔，加上她弟自己没开窍不会将就女孩子，就给放跑了。
“怎么不同意，我们现在该担心的是人家女娃子家不同意才对。”
大舅妈朝屋里努努嘴：“冯强都二十六的人了，眼看着就要满三十，村里没哪个大小伙子像他这个年纪还打光棍的。妈前几年还有得挑挑，这几年有什么好挑的，那女娃子还是强子自己看上的，跟了小半年了，妈要说不同意强子自己还舍不得。”
以为这辈子要打一辈子老光棍的小弟突然处对象了，总算是解决了冯家的大难事，冯梅心里高兴，吐出一口气，“这么说就是成了，家里就快办喜事了，挺好的。”
大舅妈突然想到什么，问：“说起喜事，我们家丽清也二十了吧，到年纪处对象了，找到合适的了吗？”
“没呢。”冯梅摇了摇头，“前几天她大伯给介绍了一个，和她大伯一个厂子，家里说是什么锦城大院的，我也不知道具体的。年前见了一面，长得不好，我没瞧上。”
大舅妈眼睛都亮了，朝她凑近了一点，“那我给丽清介绍一个怎么样？”
冯梅转过头。
大舅妈先说：“不过条件肯定不如她大伯给介绍的好，不过有一点，小伙子很踏实，家里也都认识丽清。是我娘家那边的侄儿，现在在榕城电子厂，正式工，一个月能拿一百□□呢。”
冯梅回忆了一下弟妹侄儿的样子，慢慢想起来了，她侄儿里和丽清适龄的只有那一个。
似乎她大弟结婚的时候，就是这个侄儿给弟妹捧的衣服，那会儿看着就小小的一个，读小学了还没丽清高。
三岁看老，她侄儿从小就不像长得高的根，顶天了也就能长个170，还算是乐观的走向，大概率没有170。
丽清可是有168，又高又瘦，到时候穿双高一点的鞋，能比她弟妹侄儿高一截。
一块走在街上太不般配了。
冯梅没看上，但脸上不能带出来让弟妹不高兴，于是故意问：“你说的侄儿是大的哪个还是小的哪个？”
“大的那个早就结婚了，比丽清大好几岁呢，孩子都生了两个了，是小的那个，叫曾文，白白净净的，我结婚的时候你还见过。”
大舅妈越说越起劲：“怎么样二姐，我越想越合适，两个人性格也合得来，要不然你们多待一天，我明天回一趟娘家，带我侄儿来丽清看一眼，怎么样？”
哪有人介绍对象这么风风火火的。
冯梅有些不乐意，但又不好直说，找了个理由，“以后再说吧，我们明天必须得回去，一大早就得走，丽清医院忙，总共就没放几天假，这次哪有时间见，还是算了，她也不着急。”
医院工作确实走不开，大舅妈也不好再坚持，说：“不要紧，你问问丽清，要是有心，来个电话，我带我侄儿去你们那儿也行。”
冯梅勉强附和了两声，跟赵丽清大舅妈说一定问问，结束了这个话题，可一转头，在赵丽清面前一句话都没露。
还一直拦着不让赵丽清和大舅妈单独相处，生怕弟妹直接找赵丽清说，连赵丽清都看出不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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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时换木材不太容易，上好的木头也不是那么好找，冯家山坡上压根没有合适的树，找别人家买回来再做要花不少钱。
冯家有四个子女，冯梅排行老二，上面有一个姐姐，下面两个弟弟。小舅年纪比赵丽清大不了多少，还没结婚，说不上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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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就下了赵丽清爸爸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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冯梅心里一梗，受不了这口闲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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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她亲爹，亲爹下葬，她男人作为女婿替女儿开这个口，有什么错？一点错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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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舅妈朝屋里努努嘴：“冯强都二十六的人了，眼看着就要满三十，村里没哪个大小伙子像他这个年纪还打光棍的。妈前几年还有得挑挑，这几年有什么好挑的，那女娃子还是强子自己看上的，跟了小半年了，妈要说不同意强子自己还舍不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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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没呢。”冯梅摇了摇头，“前几天她大伯给介绍了一个，和她大伯一个厂子，家里说是什么锦城大院的，我也不知道具体的。年前见了一面，长得不好，我没瞧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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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舅妈先说：“不过条件肯定不如她大伯给介绍的好，不过有一点，小伙子很踏实，家里也都认识丽清。是我娘家那边的侄儿，现在在榕城电子厂，正式工，一个月能拿一百□□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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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乎她大弟结婚的时候，就是这个侄儿给弟妹捧的衣服，那会儿看着就小小的一个，读小学了还没丽清高。
三岁看老，她侄儿从小就不像长得高的根，顶天了也就能长个170，还算是乐观的走向，大概率没有170。
丽清可是有168，又高又瘦，到时候穿双高一点的鞋，能比她弟妹侄儿高一截。
一块走在街上太不般配了。
冯梅没看上，但脸上不能带出来让弟妹不高兴，于是故意问：“你说的侄儿是大的哪个还是小的哪个？”
“大的那个早就结婚了，比丽清大好几岁呢，孩子都生了两个了，是小的那个，叫曾文，白白净净的，我结婚的时候你还见过。”
大舅妈越说越起劲：“怎么样二姐，我越想越合适，两个人性格也合得来，要不然你们多待一天，我明天回一趟娘家，带我侄儿来丽清看一眼，怎么样？”
哪有人介绍对象这么风风火火的。
冯梅有些不乐意，但又不好直说，找了个理由，“以后再说吧，我们明天必须得回去，一大早就得走，丽清医院忙，总共就没放几天假，这次哪有时间见，还是算了，她也不着急。”
医院工作确实走不开，大舅妈也不好再坚持，说：“不要紧，你问问丽清，要是有心，来个电话，我带我侄儿去你们那儿也行。”
冯梅勉强附和了两声，跟赵丽清大舅妈说一定问问，结束了这个话题，可一转头，在赵丽清面前一句话都没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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